《三體》的譯者是美籍華裔科幻作家劉宇昆,他在國內可能不是很出名,但在海外科幻圈卻很有名氣,是第一位同時獲得星云獎和雨果獎兩大世界科幻獎的美籍華裔作家,出版過《王者的恩典》《紙動物園》《暴風之墻》等一系列科幻作品。他翻譯的《三體》獲得了2015年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獎(《三體》第二部由外籍譯者喬爾·馬丁森翻譯),他翻譯的郝景芳小說《北京折疊》也獲得了2016年雨果獎最佳短篇小說獎。可以說,《三體》在國際上的成功,和劉宇昆的貢獻是分不開的。

《三體》英文版在海外反響非常好,在圖書社區Goodreads上已獲得超過10萬條評論,評分高達4.06分(滿分5分),亞馬遜上也有讀者稱贊小說翻譯水平一流。


劉玉昆的譯文讀起來非常流暢、舒服,譯者對原意的把握非常準確,對翻譯難點的處理也讓人印象深刻。書中很多翻譯細節都值得玩味,如“智慧之子”譯為Sophon,是一個由-soph-和proton(質子)組成的詞:-soph-在古希臘語中意為智慧,很多單詞都含有這個詞根,如philosopher/philosophy/sophisticated/sophomore;又如《三體人》在書中譯為Trisolaran,這個詞由tri-、solar、-an三部分組成,詞根tri-意為“三”(如triple/triangular),solar意為“太陽”,-an意為“與……有關的人”(如圖書管理員/基督徒)。 例如《三體》世界中的“元首”,被劉宇昆譯為Princeps,這是一個拉丁詞,意為“最杰出或最高貴的;第一位的人,第一個人”,這個詞也用來指羅馬帝國的首席長老。
《三體》英文版的用詞并不難,但卻非常地道。通過對比英文版和原文,可以看出譯者的功力很高。下面舉幾個例子:
(1)在他的眼中,午夜的城市已經還原了可見光帶所描繪的現實,但他的目光卻游移不定,試圖捕捉到別的什么:對面動物園門口旁那一排霓虹燈,其中一盞壞了,不規則地閃爍著;附近一棵小樹上的葉子在夜風中搖曳,反射著路燈的光芒,不規則地閃爍著;遠處北京展覽館俄式尖頂上的五角星,也反射著下面不同街道上車燈的光芒,不規則地閃爍著……

夜色中的城市漸漸恢復了可見光的現實,但他的目光卻游移不定,試圖捕捉到其他的景象。馬路對面的動物園入口處,有一排霓虹燈,其中一盞燈快要燒壞了,不規則地閃爍著。旁邊,一棵小樹的葉子在夜風中顫動,反射著路燈,閃爍著無規律的光芒。遠處,北京展覽館俄式尖頂上的紅星反射著下面駛過的汽車的燈光網校頭條,也閃爍著隨機的光芒……
用來形容一個人目光游移不定的樣子,譯者用了“roam”這個詞,非常準確、生動。


“一排霓虹燈中有一盞燈壞了,不規則地閃爍著”如果直譯為:其中一盞燈不亮了,不規則地閃爍著,理解起來會很奇怪。譯者將其處理為:其中一盞燈快要燒壞了,不規則地閃爍著。這里的 burn out 更具體地解釋了燈管壞的原因:燒壞了。同時,燈管還在不規則地閃爍著,說明它還沒有完全壞,快要燒壞了。因此譯者用 was about to burn out 來解釋這種狀態,意思傳達得很準確。
此外,“flickered irregularly”一詞在摘錄中出現了三次,譯者每次都將其翻譯得不同:flickered irregularly / twinkling without pattern / twinkling randomly。這樣的處理可以增加詞匯的多樣性,讓英文讀起來更加生動。
(2)“地外文明探索是一個非常特殊的課題,對科研人員的人生觀影響很大。”葉文潔長聲說道,仿佛在給孩子講故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通過耳機聽到宇宙中傳來毫無生機的噪音,這種噪音很模糊,似乎比星辰還要永恒。有時候我覺得那聲音就像冬天大興安嶺那無盡的寒風,讓我感覺很冷,那種孤獨感難以言表。”

“外星文明探索是一門獨特的學科eternal是什么意思?怎么讀,它對研究者的生命觀有著深遠的影響。”葉培建的聲音悠長,仿佛在給孩子講故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戴著耳機聽見宇宙中毫無生機的噪音,聲音微弱卻持續不斷,比星辰更永恒,有時我覺得那聲音就像大興安嶺冬天無休止的風聲,我當時覺得好冷,那種孤獨感難以言表。”
In the dead of night 是一個固定搭配,意思是“半夜時分,最黑最靜的時候”,用來形容夜深人靜非常準確。噪音隱被約約的翻譯是:The noise was fade but constant.faint but constant 很好的描述了噪音微小卻持續不斷的狀態。
(3)有一天葉文潔值夜班,這是最孤獨的時刻。在寂靜的午夜,宇宙向它的聽眾們展現著它浩瀚的荒涼。葉文潔最討厭看的,是監視器上那緩緩移動的曲線,那是洪安接收到的宇宙電波的波形,毫無意義的噪音。葉文潔覺得,這條無限長的曲線是宇宙的抽象,一端連接著無限的過去,另一端連接著無限的未來,中間只有隨意的起伏,沒有規律,沒有生機。高低起伏的波峰就像是大小不一的沙粒,整個曲線就像是一堆由所有沙粒一排排堆積起來形成的沙漠,荒涼寂寞,更讓人不堪忍受。你可以沿著它向前走,向后走,走無限遠,卻永遠找不到目的地。

一天晚上,葉先生上夜班,這是他最孤獨的時刻。午夜的深沉寂靜中,宇宙在聽眾面前展現出一片茫茫荒蕪。葉先生最不喜歡看到的是屏幕上緩緩爬過的波浪,那是紅岸從太空中拾取的毫無意義的噪音的視覺記錄。葉先生覺得這無盡的波浪是宇宙的抽象圖景:一端連接著無盡的過去,另一端連接著無盡的未來,中間只有隨機的起伏——沒有生命eternal是什么意思?怎么讀,沒有規律,高低不一的山峰和山谷就像高低不平的沙粒,整個曲線就像一片由所有沙粒排成一排的一維沙漠,孤獨,荒涼,漫長得令人無法忍受。你可以順著它向前走或向后走,但永遠找不到盡頭。
這一段翻譯起來非常困難,但看了英文之后,感覺譯者翻譯得毫不費力,流暢自然,需要深厚的語言功底。譯者用crawl來比喻顯示屏上曲線緩慢移動的狀態,形象生動,準確無誤。對于有些句子,譯者在翻譯時還補充了意思,使其更符合英文表達習慣,如“葉文潔覺得這條無限長的曲線是對宇宙的一個抽象”,處理為:Ye felt this interminable wave was an abstract view of the universe.如果直接譯成:Ye felt this interminable wave was an abstraction of the universe.在英文語境中會比較晦澀難懂。
書中還有許多類似的例子,讀著讀著常常會感到驚喜。對中英翻譯感興趣的同學不妨找出《三體》的中英文版,對照閱讀,也能從中學到不少翻譯和英文寫作的技巧。
